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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医学的理性选择》(第四部分 中医学术语和思维模式)

(七)中西医学术语的对应关系
中西医结合研究的目的之一,旨在沟通并建立两者之间的有机联系。事实说明,这个结合现在存在许多根本性问题。刘氏虽然专注于从传统思维角度解读《伤寒论》和《内经》,但为了服务于所讨论的问题,他时常客串一下,在中医学与西医学之间做一些链接和比较,发表不少很有代表性,但又匪夷所思的观点。
1.阳明与体内共生菌 在生物体内都有多种共生菌存在,对人体有益的叫益生菌,具有多种生理调节作用。刘力红将共生菌与阳明联系起来,有了新发现。他说:阳明这一经很重要,它既是载宝的地方,水谷在这里;也是藏污纳垢的地方,大便也在这里。阳明是精华与污秽同在的地方。有正有邪,正邪同居。”(《思考》P240)单纯从中医学角度,说到这种程度未尝不可。他接着说,“从现代的角度看,这个宝秽同处、正邪同居也可以有许多的方面。比如人体有很多的细菌,这个细菌用重量来衡量有一千多克,用体积来衡量相当于肝脏的大小。那么,这些细菌主要居住在哪里呢?就在阳明这个系统里。”(《思考》P241)如果说这个菌共生在肠胃里,在一个解剖的环境之内,可能没有大问题,但如他所说共生在阳明经里,问题就来了。阳明经(包括手足两经)解剖部位尚不明确,竟然把共生菌安置在阳明经里,这不是风马牛不相及吗?他将阳明等同于肠胃,既不符合中医理论,又与解剖学脏器混淆起来。
2.中医之痰与三叉神经痛 《思考》文称:一老中医自患三叉神经病,服诸药不效,原抽烟很厉害,痰很多,每早咳吐一阵子。自患三叉神经痛,痰突然减少,早上也不咳吐痰涎了。现在烟照抽,饮食无变化,这个痰跑到哪里去了呢?一定跑到三叉神经上去了。痰阻塞了三叉神经所属区域的经络,故不通则痛。遂刺激天突催吐,结果吐出半痰盂胶粘痰涎后,头痛立减,再引吐几次,疼痛再未发作。(《思考》P254)此乃刘力红整理此案后上升到理论层面的认识,问题恰好出在这里。未病之前抽烟痰多,当属来自肺的狭义之痰,患三叉神经痛后痰突然减少,早上不咳痰了,这个痰无论跑到哪里,绝对不可能跑到三叉神经上去了。三叉神经不属中医肺系,也装不下“半痰盂胶粘痰涎”。若三叉神经里果真有痰,只能算是中医广义之痰。属需要明确的是,本属狭义之痰经过什么渠道转化为广义之痰?而“半痰盂胶粘痰涎”通过催吐排除体外,肯定不是来自三叉神经所属区域,也非来自于肺,理应由胃而来。如果藏在三叉神经所属区域,半痰盂胶粘痰涎这个量可不算少,究竟藏在哪里?催吐时通过什么渠道又经胃吐出来?这个痰经肺-三叉神经-胃-口周游一圈,由狭义之痰不明不白地转化为广义之痰,再不明不白地转化回来,竟然不是由肺咳出,而是通过催吐由胃经口吐出。整个过程听起来很搞笑,却又非常实在地发生在一些中医的逻辑思维中。其结果,中医听后感到不得其解,西医听了则会捧腹。将中医的痰与西医的病这么一结合,就会贻笑大方。
3.厥阴病、土太多与糖尿病 刘力红发现,降糖药最佳服用时间在凌晨4时左右的寅时,由此判断糖尿病与厥阴病有内在联系,“寅这个特殊的时相,不但值得我们从传统角度去挖掘研究,也很值得我们从现代的角度去发现、去思考”。并夸下海口:“糖尿病与厥阴病的内在联系你思考清楚了,那我包你在治疗上会有新的思路、新的突破。”(《思考》P321)然而换了一个场合,他对糖尿病又出新识。认为“糖尿病属于糖的代谢利用障碍,糖在中医它属于哪一类的东西呢?糖是甘味的东西,而甘味于五行属土,所以,很显然,糖应归到土这一类。因此,糖的代谢、利用障碍,从中医的角度来说,就应该是土系统的障碍。土系统怎么障碍呢?从上述直观的角度我们知道,糖尿病就是血中的糖太多了,糖太多当然也就是土太多,而血于中医、于自然它可与什么类比呢?它可以与江河类比”,“所以,把血中的糖分过多这样一个病理情况放到自然里,实际就是水中的土太多了,江河中的土太多了。”(《思考》P457)他用五行学说把糖尿病、降糖最佳时间寅时、厥阴病、糖之甘味、土行等对应起来,结果糖尿病既与中医的肝有关,又牵扯到中医的脾,前后自相矛盾,毫无定律可言。
诸如此类,非常轻率地将两种医学术语联系起来,必然混淆两者之间的关系,得出毫无意义的解释和判断,无论对中医还是西医,均有百害而无一利。
(八)咬文嚼字
刘力红多次谈到我国著名红学家、古典文学家周汝昌先生“将咬文嚼字作为中国文化的最高境界”。学习和研究中医学,确实需要掌握一定的咬文嚼字的功夫,即小学功夫。刘力红注重咬文嚼字,每个章节都对一些关键字的形、音、义解读一番,因为这些字均关系中医重大理论问题,故咬文嚼字的目的还是阐明理论问题,难免出现误读和曲解。
心 刘力红对“心”字花费笔墨最多。要讨论道器合一、形神合一、形气合一、形与神这一理论问题,加之心为“君主之官”,“五脏六腑之大主”,故得到他的高度重视。由于有了感情色彩和先入为主的认识,对“心”的诠释就出了差错。他认为:“在五藏心、肝、脾、肺、肾中,肝、脾、肺、肾都有一个月旁结构,而心没有这个结构。‘月’这个部首,《说文》把它归在‘肉’部,‘肉’当然是有形质的东西。所以,古人对肝、脾、肺、肾的定位是非常明确的,它属于形而下这个范畴,属于一个形器结构。那么,心呢?心就不同了,它没有这个‘肉’部,也就是说它没有这个‘形器’,它是形而上的东西,而非形而下的东西。”(《思考》P23)于是,他把五脏按形而上(心)和形而下(肝、脾、肺、肾)分为两类,借以引出更为厚重的理论认识。他说:“五藏的这个定位,不是一个简单的定位,不是一个轻松的定位,它是对整个中医的定位,是对整个传统文化的定位。这个定位我们也可以从五行的联系中去认识,像金、木、水、土这些都是有形有质的东西,这些东西都是往下走的,因为它有重量,都受万有引力的作用,都属于器的范围。而火呢?唯独这个火,我们很难用形质去描述;唯独这个火,你放开后它是往上走的,难道它没有重量?难道它不受引力作用?这就是所谓的‘形而上’,这就是道。”(《思考》P23)不难看出,对“心”的解释,并非使用咬文嚼字的小学功夫,竟然置权威字典的诂训而不顾。《说文解字》释曰:心者“人心土藏,在身之中,象形。博士说以为火藏”,讲了两层意思,一是心长在身体之内,心属于象形。从《说文解字》和《康熙字典》心字的篆书,与实体心脏的外形酷似,印证了《说文解字》心为象形字的说法;二是在《说文解字》前,心在五行中定位并不确定,有土藏或火藏两说,倾向于心为土藏。心作为象形字,不言而喻是根据实体心脏的外形造出来的。说明“心”理应属于“形器”,属有形有质形而下的东西。在象形、指事、会意和形声四种造字法中,象形字是最基本的,其他三种造字法均在象形字基础上,结合意象、声似等充实而来。因而,若要硬性分出形而下和形而上,只能是象形字为形而下,五脏非心莫属;而肝、脾、肺、肾在保留形部月肉的前提下,又通过声似进行适当抽象,应属形而上。另外,在心为土脏或火脏尚未准确定位的背景下,诸如形而上之类的借题发挥更是不着边际。由于把心这个象形字错误理解为没有形质、形而上的东西,整个讨论均变了味。
他由自己确认的心的形而上,扯到五行中火的属性。其实,如果把五行之中的火仅仅理解为“往上走”的火,跟引力、形而上和道没有任何关系。在五行中,火是相对独立的,体现的是象,而燃烧着的火就不同了,感觉它“往上走”,实际火哪也去不了。道理极其简单,所有的燃烧都不是火在燃烧,而是可燃物在燃烧(氧化),所有的火必须依附于可燃物,依附于木、土、金、水。没有可燃物,火就消失了。只要可燃物在地球上,火就不可能脱离可燃物,更不要说离开地球。现在看来,由心字引出话题确实很无聊。事实说明,为了构建一个自己内心中的传统文化,刘力红背离了咬文嚼字的基本常识,不顾《说文解字》的权威注释,给传统的“心”赋予许多不该承载的东西。
湿 讲到《伤寒论》阳明篇,自然论及脾胃及其属性和功能。脾属湿,胃属燥,脾喜燥恶湿,胃喜润恶燥,燥湿相济,才能完成运化水谷的生理功能。刘力红认为,“湿的形符为‘氵’,说明湿与水有关联;湿的声符为显,显是什么呢?我们常常与显连用的一个字就是明,明显或者显明。”接着,围绕显字大做文章。“是什么东西能够让我们获得明显和显明?白天是太阳,夜晚是灯火。太阳也好,灯火也好,都是阳的象征,阳能使之显,阳能使之明。故显者阳也,阳者显也。”明确了显的含义后,由此给湿下定义:“水加阳为湿,阳蒸水动以成氤氲为湿。”并重复说,“水在天上即为湿,水在空气中弥漫、氤氲即为湿。”(《思考》P229-230)在这里,他忽视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即咬文嚼字的前提是,首先明确这个字是否有繁体字,具体有几个繁体字,在多个繁体字中哪个最相关,更适合咬文嚼字,然后从这个繁体字入手做形、音、义考察。对湿咬文嚼字,必须从湿的繁体字“溼”入手。仅从湿这个简体字偏旁“显”讨论分析,不可能得出符合传统意味的正确认识。由“溼”左侧的形符可知,“溼”离不开水,右侧则由三部分组成,上面的“一”,代表地表层,下面的“土”自然代表地表层以下的土地,说明这个“溼”又离不开土,即水渗到土里,才能称之为湿。“一”和“土”中间这个“丝”状字读YOU,《康熙字典》释义:微也,微小也,细微也。表示水入细入微渗透到土壤中的状态,这是一种和谐的状态,不是水少或水多的旱、涝状态。脾在五行中属土,尽管它喜燥恶湿,还必须与水零距离接触,实现运化水谷功能,因而这个“溼”真实表达了它的初始意义,与五行学说和中医理论完全相契合。可是,在刘力红那里,“水在天上即为湿,水在空气中弥漫、氤氲即为湿”,这个湿跑到天上去了,跑到空气中了,全部离开脾土,那么这个脾土肯定要完蛋了。
说到这里还应明确,繁体字中还有另外一个“濕”。若用它来玩味,解释五行中这个湿,就明显不靠谱了。“濕”右面的字读“显”,上面日字当头,下面是火在烧烤,这个“濕”不在土中,与脾土没有关系。正因如此,由其咬文嚼字回答中医的理论问题便相去远矣。
休、息 《思考》在阐述阴阳的体用关系时,用休息做比如。他在解释完“休”的含义后说,“什么叫‘息’呢?现在大家往银行里存钱,为的什么呢?为的就是这个‘息’。”由此确认,“这个‘息’就是增加的意思,通过存钱使利益增加了,所以叫利息。休息呢?很显然,就是通过这个休的过程,使我们在工作中消耗掉的精神体力得到增加,重新恢复精力充沛的状态。”(《思考》P86)实际上,休和息表达的字义是相同的,两字可以互训,如《辞海》云:休,息止也。息,止也,休也。当休与息组合在一起,便为双声词,保留了两字原来的字义。这里面并不存在银行存钱、利息之类的意思。在两字造字之初,在以物易物的历史时期,哪里来的钱庄、银行和利息啊。
胆 《思考》注释胆字(《思考》P280),同样忽略了繁简字之间的关系,用“旦”释义,显然不妥。胆字俗借为膽,《说文解字》曰:膽为肝之府而连于肝也。《辞海》注云:旧说果敢之气出诸膽。讨论的正是胆的功能等问题。因此,只有对“膽”咬文嚼字,才能得出正确的认识。
以上从8个方面对《思考》提出质疑,还有一些关键性问题没有论及。中医阴阳学说、整体观和藏象学说、中医学核心术语等问题已在专章讨论,故而不赘。中医学是否存在归纳推理和演绎推理,这里仅作初步评述,由于涉及中医学思维形式的重大问题,将在后面有关章节深入讨论。通过对《思考》的集中评论,可以看出传统守成派的基本观点和思维方式,以及旨在固守的基本原则。这其中均暴露出无法掩饰的缺陷和弊端。用这样的方式继承和发展中医,看不到前途和希望。总体说来,书中的问题并非那么深奥,不少问题出奇地朴素和无聊,但照样会吸引一部分人对其顶礼膜拜,也不影响其成为中医界的畅销书。从国医大师题写书名、全国著名老中医作序,到其被认可和关注程度,如此扭曲的学术现象,确实值得深思。实事求是地说,脱胎于传统文化的中医学全面携带了传统文化的基因。在传统文化角度讨论中医问题时,一般不会感受到其中存在的逻辑自洽问题。一旦作为科学和形式逻辑问题,或放在科学、形式逻辑背景下审视,中医理论的深层问题便显现出来。
《思考》用《易经》解释《内经》和《伤寒论》,这是没有问题的。谁也不能否认《易经》对中华传统文化和中医经典的深刻影响。承认这一点,并不等于说中医学将永远固守在传统文化之中,而要注意揭示传统文化经典孕育中医经典的思维方式和合理内核,积极创造条件,适时完成进入现代的历史性蜕变。谈到《易经》,顺便多说几句。时下研究《易经》的人不少,搞哲学、历史和文化研究的专家学者研究它,江湖术士、算命先生、风水先生也利用它,各有各的用途。有人甚至发现它在现代数学、物理学等方面的理论指导作用。如何看待这种学习、研究和利用《易经》的现象,科学定位《易经》的现实功能,就成为有待明确的问题。殷旵先生针对这个问题发问[8]:“能不能让《易经》的占卜功用登上大雅之堂?并愿与海内外同仁们尽此努力,使《易经》文化与现代教育、企业文化和处世为人接轨,发挥其应有的作用。”同样,王树人教授对近年来兴起的所谓“科学易”阐明了自己的观点:“在《周易》的象数中寻找与现代科学成果的相似性,并由此膨胀象数的现代意义,例如在《周易》二进制思想中寻找现代计算机的影子,以及从《周易》卦爻模式出发,试图建立所谓‘周易经济学’等等,都是不可取的。这些做法都不是从《周易》卦爻体系寻求启迪,而是类比套用。事实说明,对于现代思想、文化、科学、艺术等各领域,《周易》中都没有现成可以拿来应用东西。”[9]两位《周易》专家没有为了生计把自己混同江湖术士和算命先生;也没有用《周易》推动现代科学创新和中医学发展的意图,而是审慎客观、理性严肃而又恰如其分地阐明了通过挖掘《周易》可能产生的文化和教化方面的功能以及唤起人们想象或联想从而开启新思的作用,这对当今科技界和中医界都有重要的启示意义。
本节用较大篇幅对《思考中医》进行了评论,或许会引起两方面的误解。一是《思考》所思所想未必全面代表传统守成派的基本观点;二是《思考》的作者算不上是传统守成派的领军人物,倘若如此,岂不是以偏概全。我们认为,此书涉及和讨论的内容,基本代言了传统守成派的观点,否则不会得到中医专家的极力推荐与点赞,也不会有那么多的“粉丝”。至于此书作者是否是传统守成派的领军人物,这并不是我们关心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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